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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林百科”
作者:王观屏    发布日期:2023-08-22    来源:我们中师生
 

每个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个很重要的人,却又因为遇见的人太多,容易将那个人遗失在时光长河中,仅剩回忆。

——题记

初识“林百科”,是在2001年的秋天,阳光明媚,微风轻拂。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配一条藏蓝色牛仔裤,脚踩一双黑板鞋,手拿搪瓷杯,腋下夹着一本发黄的语文书和一把戒尺,从教室门外大步走进来,站在三尺讲台上,露出常年喝茶有些发黄的牙嘿嘿一笑,对着三年级的我们说:“小萝卜头们,你们好呀,我叫林明来,是你们未来三年的语文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以后要乖乖听话哦,不然我的戒尺很喜欢落在你们屁股上的。”

那时候的他,虽然笑得和煦,但是上了三年的学,以往的老师从来没有在开学第一天就带着戒尺来“威胁”我们,所以小小年纪的我们对他很是敬畏。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好,腰板挺直,竖起耳朵认真听讲,生怕有个错漏,那根不知打过多少人屁股的戒尺会落到自己身上。

我们所在的村小学,由于条件并不算好,教师队伍较少,因此一个老师往往会跨年级教学,最常见的就是从三年级跟班到六年级,也就是说,我们小学毕业前,如果没有临时调令,那么,林老师将伴随着我们度过未来的三年。小伙伴们课后都在哀嚎,为什么我们会分到这么凶的老师,要是隔壁班那个说话温柔、长得又漂亮的老师是我们班主任该有多好!

开学第一课,林老师给我们的第一印象就是凶,直到时间推移,我们才慢慢了解到,他其实是一个很多面的人。

学校的后面是一片荒地,在那个年代,老师们的工资不高,村里商量过后,让老师们自己开垦出来种点作物贴补家用,林老师也不例外。他开了一小块地,大概只有十平方,远比其他老师开的地要小得多。按他的话来说,他不爱种地,已经四十岁的他也没那么多精力种地,但他却享受种子破土而出、茁壮成长的过程,所以他只开一小块地,在地里种满了萝卜。他也喜欢叫我们“小萝卜头”,说我们就像他地里的萝卜,少了他的看护、浇水、施肥,我们就蔫了吧唧的长不好,金贵得很,所以在教育我们的时候,他格外用心。

语文这门学科,不是仅靠书本上的内容就能学好。三年级已经开始要求写作,开始要求对各种修辞手法了解熟悉,课本上的字我们尚且认不全还需靠拼音辅助,这些要求让我们这群萝卜头逐渐对语文厌烦。林老师看得出我们的吃力,于是我们的语文课堂走出了教室。

观澜湖那块地方在十几年前仍是一片山地,勤劳的村民们在山上种满了橘子、荔枝、黄皮、香蕉等果树,每当果子成熟的时候,山上满是果香。而每到一种果子成熟的季节,“林百科”就会花几块钱租两辆“三脚猫”(三轮车,带铁棚可挡雨),拉着我们这二十几个小萝卜头上山,去摘果,去登高。偶尔兴起,他也会吟诗一首,将他作为语文老师的才情挥洒在山野间,他会告诉我们满山金黄的橘子就像洒落在绿色海洋里的雨点,而真下起雨来他又会说这是雨神羡慕我们能一起出来游玩流下来的眼泪。大多数时候,他会告诉我们这些果树是怎么种的,几年才能结果,它们的虫害都有哪些,哪样的果子最甜,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称百科全书的人仅是一名中师生。从那以后,我们给他取了个“林百科”的名号。

“林百科”的课堂逐渐生动有趣,外出游玩回来之后,他会叮嘱我们写日记写游记,耐心地教我们查字典,直到我们写的作文不再有拼音替代的“字”。这时候的我们,对“林百科”的评价从“一个很凶的老师”,变成了“一个很有趣的老师”。

那个年代的父母一辈,为了生计都会选择到市区打工。我们班上二十几人,有一半的孩子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而他们平日照顾那一亩三分地,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管我们,也不理解我们那时候对父母亲情的渴望。“林百科”将我们的生日贴在教室前方,每逢哪个萝卜头过生日,他会买一个盼盼小面包,再买一把糖果,热热闹闹地给我们过生日。谁考试考好了他会奖励,考差了他会从地里拔两根萝卜上门家访,实在跟不上的他就经年累月地给差生“开小灶”,谁被别的班欺负了他就上门“讨说法”,这时候的他,是“一个像爸爸一样的老师”。

六年级的时候,距离小升初考试还有一两个月,海南中学到我们镇上特招,只要语数外一门拔尖,就可以特招去他们的初中部。我作为班里语文第一名,被“林百科”推荐参加考试,可惜以两分之差落选。本来抱着很大希望,可惜名落孙山,失望、愧疚让我深感无颜面对“林百科”,故请了两天的假在家躲避。后来“林百科”上门,戒尺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手心,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打我,却不是因为我成绩不好,而是因为我逃避的态度。他说“没有人规定第一名一定要去最好的学校,也没有人规定第一名永远不能失败。去最好的学校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人的一生有很远的路要走,只要最后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是成功。”那时候的我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说的话很高深,所以我在心里默默地想,“林百科”是“一个像哲学家的老师”。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小学毕业后,我考去了镇上最好的中学,路太远只能选择住校。初时周末得空还会约三两好友回小学找“林百科”聊天,听他说这一届的萝卜头如何如何,后来课业加重,周末各种补习班齐上阵后,一年到头也找不了他几次。直到中考以后,听说他被调走了,去了别的县市。在那个网络并不发达、学生手里不会有手机的年代,他的调任相当于画上了我们之间联系的句号。

每个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会给你启蒙,会告诉你许多的人生道理。而人的一生,也会因为遇见的人太多,所以稍不留神就会将那个人遗失在时光长河中,仅剩为数不多的回忆。

怀念我的“林百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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