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早晨，一睁眼，按照往常习惯，摸过手机，瞄一眼时间，便刷起朋友圈。目之所及，皆是对高考学子的祝福：旗开得胜，金榜题名；考的全会，蒙的全对……而最有画面感的莫属那句“愿你合上笔盖的那一刻，有着战士收刀入鞘的骄傲！”记忆一下子将我拉回2008年6月7日的下午，考完数学，合上笔盖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子down到谷底，我知道十二年寒窗苦读即将付诸东流——答题卡从第二页起，每道大题只写了个“解：”。
2009届考生张秀芬：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受访者供图）
落！“别人家的小孩”名落孙山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天，我的老师们怀疑阅卷出了错；我的父母觉得我在跟他们开玩笑，等着我公布最后结果。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邻居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小孩儿”。然而，事实是因为自己太想考好，却又忌惮薄弱科目，所以一进数学考场，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毫无悬念地名落孙山。可他们那失落的眼神和遗憾的语气，比分数更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接下来一周的日子，我整天不言不语，面无表情，不敢出门，更不敢面对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毫不夸张地说宛若“行尸走肉”。我的父母每天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行事，生怕哪句话戳中了我的痛处，又是一阵泪眼婆娑，整个家都因我笼罩在阴郁的氛围中。
因为是老来得女，父亲对我格外疼惜。见我时不时偷偷抹眼泪，他终究忍不住了，带着颤音说：“宝儿啊！你知道一看见你掉泪，爸爸这个心啊，都碎了！我不如你读滴（的）书多，有那么一句老话叫‘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争气比嘛（什么）都强！你这么作贱（方言，近义于‘折磨’）自己木用！我一个大老粗都懂滴（的）道理，你想不明白嘛！”平时很少做决议的妈妈也开了腔：“不行再来一年，俺们就是吃了不认字儿的亏，这亏你不能吃啊！”看到老父亲晕红的眼眶，妈妈“我相信你能行”的果决，我决定复读。
2009届高考生张秀芬。（受访者供图）
起！尽人事“起死回生”
高考结束恰逢麦熟杏黄时节，我随父亲走向田间，不再无限放大自己难过的情绪，闷头帮着父亲抢收，待坐到地头休息的空档赶紧背一背历史，读一读英语，再刷一刷数学题……父亲坐在我身边，要么递上两枚熟透了的杏子，要么静静地为我摇起扇子，他满足地说这才像他闺女。
一晃，就到了8月10日，这是复读生返校的日子。父亲这天清晨没有下地，跑了很远买来我爱吃的豆腐脑和千层饼，然后等着送我去车站。我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父亲执意帮我背“行囊”——二三十斤的书和一床被褥，已年过六旬的父亲步履略显蹒跚，我们走得很慢很慢。路过我们的人，都对父亲说：“这么大了，还送啊？”父亲笑着说：“想送咱还能送几回呀？”复习的整整一年，父亲坚持每次送我到车站，风雨无阻。我从不愿承认父亲的老去，所以我当时很生气地对父亲说：“爸爸，你胡说啥呢？”他不再回应，只是叮嘱我“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带着父母的期许，我迈进了“高四”。我深知自己的劣势科目是数学，应试弱点在心态，所以我将“尽人事，听天命”六个字写入每本书的扉页。
复读的日子是宝贵的，很快，我将自己调整到高强度复习状态：每天5时30分起床，洗漱在五分钟之内搞定，最大限度地争取早读时间，就连早操排队等候的几分钟也绝不放过；中午一路小跑到食堂，果断摒弃队伍长、用餐时间久的“小炒配馒头”，手持两个包子、迅速回到座位边吃边看作文素材，美其名曰“荤素搭配，省时节约”；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晚餐过后是我奖赏给自己的闲暇时刻，从食堂回教室的路要经过操场，我会漫步在夕阳里，馨享校园广播传来的励志旋律——《我的未来不是梦》《相信自己》《隐形的翅膀》《挥着翅膀的女孩儿》，偶尔给家里拨去一通电话，听听父母的鼓励和唠叨是最欢愉不过的；白日的争分夺秒都是为晚自习可独宠“数学”一门，梳理课堂知识点、专项加综合训练、记录错题、归类分析知识与思维盲点，忙得不亦乐乎。
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我的数学成绩艰难地提升着，我对数学的畏惧也日益淡化。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并不觉得苦涩。临近高考，周考、月考、模拟考，考考来袭，所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在稳步上升态势中，偶尔也会跌落几名。彼时的我已学会自我调节，考好了便鼓励自己向更好的大学迈进；考不好，劝自己理应庆幸这不是最后一战，是查漏补缺的好时机。当然也少不了班主任的激励，每至班级出现沮丧或疲惫的声音，她就抑扬顿挫诵起：“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或者打趣道：“再坚持坚持，辛苦这几天，以后大学有的是时间玩儿。”颇有“且挨过三冬四夏，暂受些痛苦，雪后再看梅花”之意。
成！不负双亲不负己
经过一年的努力，2009年6月7日，我再次踏上高考的战场，最终进入湖南师范大学，成为当届村里唯一考上一本的孩子。等待成绩时的煎熬，查阅成绩时的颤抖，得知成绩后举家的尖叫，还有我与父亲的笑着笑着哭了……时隔12年，那一幕幕依然清晰。
9月10日开学，8日我踏上远去的列车，这次父亲没有送站，走到门口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以后的路还长，你都得个人（自己）走了！”我知道爸爸舍不得我，所以没有强烈要求他送我。但这次为我送行的人却很多，堂哥堂嫂邻里街坊，看见的都一同与我往车站走去，沿路夸赞声不断“看人家孩子，多有出息！”，“人家在地里干活都捎着作业”……之前的酸楚都化作骄傲。
现在想想，我的父亲想陪他心爱的女儿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展翅高飞之日，便是他彻底放手之时。我也深刻地理解了“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父母的爱指向分离”这句话的含义。
在我硕士研究生毕业前夕，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但是他的那句“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连同他的智慧、坚韧和宠爱已深深根植在我的生命里。
作为一名学子，首先请做到不负双亲不负己！正逢高考季，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依然愿每位高三学子合上笔盖那一刻，有战士收刀入鞘般的骄傲。愿你的成绩会照亮整个夏天，带着你的期许去见你从未见过的风景。愿你以高考为支点，撬起整个人生！如果可以，请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信念，继续前行。未来的路还很长……
作者：张秀芬
2021年6月8日于海口市长滨小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