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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物语·月光的收藏者
作者:孔见     发布日期:2019-10-13    来源:红树林文学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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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和月亮,是天上的两个泉眼,光的泉水源源不断,从瞳孔里喷涌出来,洒向无边的虚空,世界因此得以显现。太阳之泉过于湍急、炽烈,像火的瀑布,令人不敢靠近,不似月亮之泉那么柔曼、清凉、含蓄。月光的流水如小提琴的弦音,微茫地萦绕开来,汇成辽阔的湖面,人可以全然浸没其中,做一条鱼儿随意漫游。月亮善解人情,不嫌不弃,它的莹辉关照着每一种事物,不遗落一株小草、一粒砂石。对人的关怀最好像月光,正午太阳似的可受不了。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你会有这样的感慨:如果没有月光的抚慰,这个世界会变得躁乱不安,到处都是乱臣贼子,江山恐怕也难以收拾。

世上或有不喜欢太阳的人,嫌它太耀眼、太狠辣;或有不满意星星的,说它太遥远、太渺茫,但不喜欢月亮的人我没见过。小孩喜欢月亮,老人也喜欢月亮;男人喜欢月亮,女人也喜欢月亮;富人喜欢月亮,穷人也喜欢月亮;白人喜欢月亮,黑人也喜欢月亮;好心人喜欢月亮,心怀鬼胎的人也喜欢月亮。在喜欢月亮这件事情上,世界惊人地一致,没有不同意见发表。如果投票表决,月亮可能当选世上最美好事物,但它的存在,如今越来越被忽略了。随着人间烟火愈燃愈旺,月亮暗淡了下来,不如唐宋时代那么皓洁,一统天下。张若虚、李白和苏东坡诗中的那轮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陨落了,需要有人去打捞。

孤独的夜晚,需要月光的照临;团聚的夜晚,需要月光的照临;思乡的夜晚,需要月光的照临;还乡的夜晚,需要月光的照临;怀念的夜晚,需要月光的照临;缠绵的夜晚,也需要月光的照临;喝酒的时候,需要月光照临;没酒喝的时候,更需要月光的照临。人生最难捱和最快慰的时刻,都需要一缕缥缈的月光,从云端垂怜下来,映照一扇窗户,或是一弯溪流。不论世道如何黑暗,只要天上有一轮明月相伴,士君子就不会觉得孤独寂寞了。

月亮是天底下最知心的事物,它默默无言的关照,胜过絮絮叨叨的千言万语。有人喜欢大声宣讲什么道理,企图说服对面一肚子都是道理的人,却不知世间一切道理,月光都已经说尽,只要坐下来静静体味,心里就能明明白白,柔美的银辉,已经通透了一切蒙昧与黑暗,连石头内部也是敞亮的,藏不住任何私密。太阳底下的生活,固然可以豪情万丈,但也会蒙受许多不白之冤,甚至受尽种种辱没与委屈,还找不到投诉的地方,但月光能够可以将人的身世洗净,还你一个清清白白,不留一点芥蒂与阴影。当然,如果一个人甘愿在污泥里取乐,月光也拿他没办法。昧着良心做事的人,藏着不可告人秘密的人,自欺欺人的人,铁石心肠的人,月光是照不进去的。要想把人做得通透,就得常常晒晒月光。不过,倘若存心做一个城府深沉的人,谋略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心中有月光的人,看起来就跟旁人不一样。君子与君子的交往,是两轮明月的交相辉映。如果哪一天,月光穿透不了你的身体,你的生活一定出了问题。


有太阳的白昼不少,有月光的夜晚却不多,有好月光的晚上,更是少之又少。夜间常有阴云从空中偷渡,慌慌忙忙的,不知在酝酿什么事情,不知又要到什么地方去刮风下雨。这些年,居住在城市水泥方格子里的我,已很难看到月光了。每有机会到荒郊野外,又恰逢有好月亮的晚间,我会在地里久久彷徨,以一个投诚的姿态,接受来自上天的洗涤,清去胸膈里散落的埃尘。然而,看着月光银子如一般白花花流失,不免生起伤惜之情。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就曾萌发过这样的想法:若是能有一个魔法坛子,把月光收藏起来,那该有多么美妙啊!可是,始终都找不到这样的坛子。实际上,在这种想法萌生之前,很早很早的过去,就有一种生命开始收集月光了,只是人不知道而已。这种生命一生都在收集月光,并将其内化成自身的品质。与它相比,人间的收藏家,收集的大多是糟粕与垃圾,他们身上浓馊的腐朽之气,令我敬而远之。


2

赤道的方向,热带海洋浅水区,是一个色彩斑斓、眼花缭乱的世界。颜色鲜艳、体型各异的鱼类成群结队,红男绿女一般,在珊瑚丛中缓缓游弋,像是在繁华的都市里逍遥。幽明的海底,散落着一些峥嵘的石头。石头乍看起来相当丑陋,而且显得愚蠢,奇怪的是,它们的缝隙吐出一件件艳丽的裙衣,随着海流轻轻地摆舞,如同妖冶的花朵。这些能够在海底开出花来的石头,就是所谓的砗磲。它的外表粗糙嶙峋,内心却无比艳丽与细腻。砗磲被归为软体动物,其实它躯体最沉重的部分,是两块坚硬无比的石头,砸都砸不开。它有无情的外表,却又有慈柔的心肠。它以柔软的心肠将两块石头缝合起来,形成一座生命的堡垒,任何凶猛的动物都无法攻入。打开的砗磲是一朵鲜艳的花,关闭起来却是顽固不化的石头疙瘩,在海底,谁会对一块石头生出什么主意来呢!砗磲的两块石铠,每年以大约二厘米的速度在长大,形成几条覆瓦状的沟肋,如同是古战场上深深的车辙,因此被古人称为砗磲。据称,砗磲家族总共有九的支脉,最漂亮的当属番红砗磲,它们身体柔软的部分舒展开来惊艳无比,胜过巴黎夜晚淑女们的衣裳;体型最大的当属库氏砗磲,外壳直径可达一米八长,体重约有五百公斤,俨然是海底的庞然大物。浩瀚的大海,一条鲸鱼可以有许多随心所欲的想法,但它不能设想吃掉一只砗磲,这可是比癞蛤蟆吃天鹅肉还难的事情。砗磲柔软的部分可以活上一百年以上,比鲸鱼的寿命都长,而它沉重的外壳,还可以活上千万年甚至更久,玉化成为一种冰清玉洁的有机宝石。

虽说海是鱼故乡,但在海里,水族们都得奔波觅食,于缝隙间寻求生存的机会,规避各种危险的攻击。但砗磲没有这么尘劳,它是一种坐享其成的生命,几乎不参与任何争夺、打劫与分赃。它以富有韧劲的足丝,将身子固着在珊瑚礁上,懒得挪动半步。当海水没过全身,直觉周边没有危险临近的时候,才打开石头的外壳,吐出身体柔软的部分。这个部分被称为外套膜,其组织绸缎般细腻软滑,色彩极为绚美,有孔雀蓝、粉红、翠绿、棕红等不同的颜色,而且还有诸多微妙、神秘的纹理,像是女人的裙摆,随着水波荡漾;又像是少女丰满的嘴唇,等待着温情脉脉的亲吻,阴性之美魅惑无比。或许就是这种散发开来的魅惑,给它带来了食物。在双贝舒缓的开合之间,海流会将浮游生物送来,成为不嗟之食被吞噬吸收。磲贝开合的力量相当惊人,据称可以将船锚的铁链折断,其软组织分泌的津液,具有硫酸一般的分解力,被它吸入的鱼虾,几乎无有生还的可能。游泳的人啊,切不可将脚踩进砗磲敞开的大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菲律宾巴拉望海湾,就有过一个在珊瑚滩戏水的女孩,被砗磲夹住而溺死。此外,砗磲还能在身体里进行养殖作业,它的外套膜边缘有一种玻璃体,能够捕捉光的量子,有助于藻类的生长。它将外套膜免费提供给虫黄藻,任其自由繁殖,然后化为自己的美羹。这种农业生产成本低廉,效益却相当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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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地上行走的人类,是一种焦灼不安的存在,会有诸多放不下来的事情,挂在心头七上八下,没有个消停。即便是外面没事的时候,里头也是心事重重、波澜起伏、虚火中烧。若是做了些对不起别人或自己的事情,心里的虚火就更大了。心火烧到命门,会导致肾水干涸,伤到真阴,破了生命的底子,这就折了自己的寿元。记得小时候有个同学,平日脸色赤红,好像很健康的样子,但每到后半夜总要爬起来,到厨房里咕噜咕噜喝生水,没听说生什么病,十几岁便夭折了。后来学了一点中医,才知道这是阴津亏损导致的消渴。万物负阴而抱阳,生命靠的是真阴做底,才能守得住阳气。对于阴虚阳亢、虚阳内扰、精魂不守的人,老中医开出的方子里,往往会有龙骨、牡蛎,取的是龙牡平阴潜阳的作用。其中的龙骨,就是古生物化石,大多是恐龙的骨头,经过亿万年的沉淀,淬去了虚火,阳气变得十分沉着。现在,恐龙骨头已经很难找到,价值也相当昂贵,就以普通生物化石代替;至于牡蛎,当然首选砗磲贝,它是牡蛎之王,取的是其中蕴含的真阴,能够把浮燥的阳气吸附下来,并将其平秘。在中药里,砗磲的镇静作用,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比。据《本草纲目》等医籍记载,砗磲有镇心、安神、解毒、凉血作用,可稳定心律血压、改善失眠、防止骨质疏松、增强免疫力、抗衰老等功用,这些说法应是真实不虚,值得信赖。

心主火,心中起意越强,火就燃得越旺,身心能量分解的速度就会加剧,涵养的成分也将随之减少。在性命的修养中,心火把握是最难下手的地方。所谓千古金丹不传火候,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道家的炼丹,佛家的观心,都涉及到心火的运用。一般而言,武火只是某些节点上才起用,平常用的都是心意若存若亡的文火,如同灵明不昧的月光。道家讲致虚极,守净笃,恬淡虚无,真气从之;佛家讲平常心是道,都是在心火微明的状态下来颐性养神。心的火点接近于零的状态,在时间上对应于子时。子时是一天中阳气最潜、最宁静的时辰,在易经中表达为复卦(?),重阴之下,一阳初生,外部阴柔至极,内里阳气深潜。子时虚静而不陷没,是平秘阴阳、返本还源、滋养性命的最佳时机。子时的休养甚补于人,吃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及子时的涵养,睡一个好觉。子时还在操劳的人,上升的阳气难以归根,容易透支生命的资粮。阳气上浮、不能归元的结果,最终指向一个剥卦(?):内里阴气沉沉,外表虚火缭绕,是一种岌岌可危的衰相。

在生物世界,砗磲是最没有侵略性的物种,不仅不与异类争斗,同类之间也是以最柔软的部分相互触摸,避开了硬与硬的磕碰。它似乎没有什么天敌,也不为明天的生存担忧,更不关心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因此,砗磲像一块石头落到了海底,没什么半空中悬着的事情,活得踏实,安详静谧,不温不火。由于心中没有烟火之气,砗磲始终都生活在子时状态,它的呼吸深沉而细长,能够进入绵绵若存的胎息,去吐阴纳阳,将阳气平秘之后,凝成肌体里的真阴储藏起来。事实上,砗磲的一生活得极其简洁,除了开合与吐纳,没做什么别的事情。特别是年长砗磲,几乎没有任何挪动,双贝的开合也十分舒缓,很难被觉察出来。除了海水、浮游生物、虫藻,砗磲还能够吐纳日月的光华。砗磲贝生活在热带浅海区,幽静玄幻的海底,太阳和月亮的光辉可以抵达的深度。它外套膜中饱满的津液,能够吸收来自天上的日月之光。这种光是经过海水过滤提纯的,已经淬去了其中的燥性,极其柔美而微茫。尤其是子夜之后,砗磲全然打开了自己,迎接从高空流泻下来的月华,最最纯净的辉光。砗磲以这种辉光为食,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其中,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这个世界。白天,它摄受的是太阳之魂;晚间,它吐纳的是月亮之魄,都是极其精妙的阳中之阴、阴中之阳。这些潜而又潜的阴阳之气,被吸纳到砗磲厚重的贝壳里,像来自天国的秘密,窖藏在无人知晓的海底。尽管砗磲外壳看起来十分粗粝,如同顽石一般,一旦打开,内壳立刻闪现出惊人的光晕。这种光晕是那样莹白无瑕,无可挑剔,却又不炫耀夺目,如同圣人的品格,诸神的灵光。凝结日月魂魄的砗磲,是世界上最为洁白的事物,洁白度的鉴定,就是以砗磲作为上限来设定标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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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北方朋友透露,多年前,有人从海岛给他送去一对磲贝,放置在露台上。某天夜里他受惊醒来,发现露台上一片皓白,像是月亮不小心掉了下来,上前一看,原来是这对大贝壳,盛着满钵的荧光四处流溢,像无数萤火虫在空中飞舞。静夜无人,妇孺皆入梦乡,惟他一人久久抚摩玄妙的磲贝,心中唏嘘不已,深感世道浑浊,自己只能同流合污,弄得良知不宁,寝食难安,心绪黯然,一身都是尘土。此后,每当失眠之夜,他都会到露台上来,抚摩这对收藏着百年月光的灵物,领会什么叫做高贵,心中生起着无限的伤惜,觉得自己玷污了人的清白,跳进大海也洗不干净。遥想古人,为了保全人性的光华,宁愿赴汤蹈火,杀身成仁,九死不悔,真是惭愧万千。的确,古贤十分重视阴德的护持,宁愿活得贫贱低微,也不为发达富贵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以为那是对自己最致命的伤害。他们深知,良知上的亏欠与愧疚,将阻滞人性与天道的贯通,耗散生命最精微的光芒,使生存品质一落千丈,这是任何灵丹妙药都补不回来的。

作为雌性生命,砗磲分泌的体液,具有极强的溶解力。倘若遇上溶解不了的异物,分泌出来的体液,会形成胎衣,将其包裹在怀里,最终孕育出一颗璀璨的珍珠来。1934年,在巴望海湾夹住菲律宾女孩的大砗磲,后来被解剖开来,发现里面藏着一颗罕见的珍珠。这颗珍珠长241毫米,宽139毫米,重6350克,是世界上最大的天然珍珠,被称为“真主之珠”、“老子之珠”,是任何高贵的脖子都佩戴不起的。然而,砗磲的神奇之处,还不止于孕育珍珠。它用一生的时光,来雕琢自己的躯壳,使之成为一件令人惊叹的艺术品。砗磲贝外表粗犷无比,壳面布满重叠的皱褶,仿佛历尽沧桑劫难,但内里打开,却宛如天使的翅膀,圣洁无比。当柔韧的筋肉再也带不动两瓣岩石时,砗磲的生命就算走到了尽头。它的软组织会被自己曾经吞噬的微生物所分解,但它背负的两瓣巨大的石头,如同高僧的舍利,在时间里继续着新的造化。经过千万年海水的侵润和波涛的激荡,磲贝边缘的部分会被腐蚀,显出斑驳和破败的样子,但其核心的部分,最终会纯化为一种无瑕的玉石,莹光剔透,温润无比,凝结着纯粹的阴性之美,达到冰种的级别。因此,在《妙法莲花经》、《金刚顶瑜珈念珠经》等佛经里,它和金、银、珊瑚、玛瑙、琉璃、琥珀一同,合称为“七宝”,是物质世界中最精致、最具灵性的部分。砗磲以一生的潜沉,凝成无瑕的性质,皓洁于天下,纵然是汪洋大海,惊涛骇浪,也埋汰不了它微妙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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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砗磲超凡的品质,很早就为人们所发现与尊重。汉朝伏胜所著的《尚书大传》中记录,文王被商纣王囚于羑里地方时候,他的朋友散宜生,向纣王献上巨大的砗磲,和一些宝物,赎回了文王自由之身。可见,在纣王当时的眼里,砗磲的价值不菲于人(哪怕此人是人中龙凤),甚至重乎江山社稷。事实上,正是散宜生送出的这对贝壳,颠覆了商朝长达五百多年的统治,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路。当然,砗磲进入权力核心、篡改历史的机会不可多得,也难以期待,作为一种世所稀罕的事物,它更多被当作某种象征性的饰品,来加以使用。清代的官员都佩戴朝珠,其六品官员所佩带的顶珠,是用砗磲贝壳尚未玉化的部分磨制出来的,属于边角料。一种生命的存在,在圆寂之后留下的身外之物,能够被人们如此珍重与推崇,这种身后的宠荣,实在是无以复加了。 

砗磲将两瓣岩石的外壳一闭,没有任何动物能够伤害它,但人类除外。就目前情况而言,人类是砗磲唯一的天敌。前些年,埋藏在南海海底的砗磲贝,被人们成规模地挖掘出来,加以切割磋磨,制作成各种各样的摆件、挂件、财神、仕女,向全国批发。尤其是它玉化的部分,成为藏家欣喜若狂的宝物,价格一路飙升,令世间的事物纷纷贬值,连打渔的人对鱼都不感兴趣,转而捞起贝壳来。沉积万年的珊瑚海底暗流涌动,琉璃般透明的水域,一度变得混浊起来。幸好,近期有关方面出台政策法规,使这种恐怖的事态得以禁止,南海的水波也渐渐得以澄清。要不,说不准哪天,海龙王又要刮起什么样的旋风来。

与普通杂石不同,玉石是五行中土的精华,体现着君子纯粹、通透、温润而又不张扬的品质,是一种高贵的存在,具有精神上的象征意义。国人对玉石的迷恋由来已久,收藏与把玩玉石,被视为高雅之事,甚至死了也要拿玉器陪葬,来提升自己身后的哀荣,使盗墓成为一种生财之道。对于品性驳杂如砂石的庸常之人,佩戴一块玉坠或是玉镯,表示对高出自身品质的向往与追求,情理上是可以说得过去的;但对于具备了君子品性的人,佩戴玉石显然是多余的,甚至是一种累赘,而且还会让人怀疑他品质的纯正;对于戚戚小人而言,将一块玉玦挂在脖子上招摇过市,无异于一种糟践,一种嘲弄与反讽,甚至是一种玷污。

人,关键在于自己是什么,而不在于攀附了什么,或是拿什么来装潢自己。把自己当成珠宝架子来展示,岂不贻笑大方!比起拥有某种稀奇古怪、珠光宝气的事物来,拥有一个温润如玉的自己,与另一块玉相互磋磨,与银河里的波光遥相呼应,在夜深人静时,还能够孤芳自赏,惟吾德馨,陶醉于人性光华的璀璨,才是有实质意义的事情。倘若自己是一堆垃圾,以人渣之身去荟萃世界上最稀贵、最灿烂的珍宝,那算是个什么事情啊。


(原载《人民文学》2019,本文经作者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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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见

著名作家丨特约

孔见,1960年12月生于海南岛,海南省作家协会第四、五、六届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海南省文联副主席,天涯杂志社社长兼主编,海南大学、海南师范大学兼职教授。

主要从事随笔、小说、诗歌创作和哲学研究,兼习书法。作品以思想性见长,有随笔集《卑微者的生存智慧》、《赤贫的精神》、《我们的不幸谁来承担》,诗集《水的滋味》, 评论集《韩少功评传》,以及小说集《河豚》等行世,并有多篇论文发表,作品收入多种选本。主编的著作有《云起天涯》、《蓝色的风》、《对一个人的阅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