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藏在山上的河流，隐蔽于山的皱褶中，让人难得一睹她那神秘的颜容。据考察人员说，她发源于儋州市兰洋镇兰洋村东北面4公里的山坳，那涓涓细流汇总成河后，在山野里欣快地奔流，百转千弯，躲藏于山涧岭谷，百般不舍地在兰洋、美元、下田、沙田、番宝等村庄之间蜿蜒迂回，跑了15.49公里后，来到琼中的松涛村，羞涩涩地揭开了面纱，慷慨地汇入了南渡江。

这里是绿色的世界，四野莽莽苍苍。我们前来探访这条美丽的家乡河。时值盛夏，天高云淡，白晃晃的骄阳火一样从天上呼啦啦喷射下来，似乎要烧焦万物。可是，那强硬的阳光飘落在茂密的树林上，却疲软了，摇晃在野风中的树枝树叶将阳光撕碎，驱散，摇出一片凉爽。我们的车七拐八拐穿行在荫蔽的树林间。我们都贪婪地打开车窗，让岚风将山野的气息送进车里来。车子拐进一片偌大的橡胶树林，林间青草离离，野花点缀。陪同我们探望石滩河的当地人李正斌说：“快到了。我们望去，四野仍然是树木森林，没有河流的影子。”同行的另一位当地人许林吉提醒说：“你们注意，现在有什么感觉？”我们感觉越来越凉快，那飘进车里来的清风甚是舒爽，沁人心脾，润人肺腑。

车停在一片竹林边。我们下车，快步穿过竹林，一股清爽的水气迎面扑过来，将我们裹住，身上一阵透凉，让人禁不住顿了一下。就在这时，蓦然看见一条河流横在我们的面前。那河床不宽，七八米左右，河面无波无纹，静静的，可是河水分明在涌动着；那水色居然是绿的，绿得晃眼，似是满河的翡翠。河的两旁水草丰茂，高高地蹿出水面，密匝匝围成两道绿色的草堤。蝴蝶、蜻蜓、蜜蜂在草堤上纷飞，小鸟在草丛中啁啾。河两岸的树木枝繁叶茂，那枝枝叶叶都殷勤地朝河的上空伸展，遮天盖日。河水隐蔽在林荫里，整条河道像是一条山和水围成的特殊隧道。我们这才发觉，石滩河并非躲了起来，而是花草树木对她无限眷恋，热情地拥抱她，呵护她，从而使她藏在深山少人知。

听见淙淙的流水声，我们望去，见河面突然变宽，河床突起几块大石头，河水在石头边跳跃，阳光泼下来，闪闪烁烁，像银片飞溅。我们坐在河中央那几块大石头上，双脚泡在水中，凉气从脚底往上升，人的全身都很舒畅。那些小鱼又跑过来亲吻我们的脚板，痒痒的，舒服极了。几个小孩从一片玉米地里走出来，走到河边，脱光衣服，噼里啪啦扑进水里，接着嬉戏打闹，弄得河水四溅纷飞。我说：“河水这么冰凉，这些孩子……”许林吉说：“孩子们玩水那河滩有温泉眼哩。”我们望去，的确看见有水泡从河底冒出来。据说著名的兰洋温泉就离石滩河不远，这条河好几处有温泉眼，四时喷出温泉，河水凉中有热，极是玄妙。

一个女人挑着水桶从那条小路走到河边来，那些玩水的孩子急忙爬上河岸，抓着衣服跑了。那女人说：“这些孩子真是的，太顽皮了！”许林吉告诉我们，这女人是番开村的，下河挑水浇岸边的菜地，刚才玩水那些孩子，其中一个是她儿子。我们都惊讶：这女子顶多二十出头，那些孩子都十岁八岁了呢。许林吉一脸愉悦：“这女子很会唱山歌，三十几岁了。这里的山水养人，女人的肌肤都细腻白皙，年岁爬不到身上。”我说：“让她唱首山歌来听啊！”李正斌回称：“想听山歌，得，要等晚上。”

当晚，我们守在石滩河畔，等歌声飘过来。一轮月亮挂在天边，水一样的月光飘下来，把山野染成了银灰色。石滩河两岸都是黎族村庄，黎家人爱唱歌，有月亮的夜晚，姑娘和小伙子喜欢在河边对歌，让歌声传情，打开对方的心扉，然后相爱相恋，终而结成连理。可是，月亮已经爬上天顶了，山野依然一片寂静。李正斌有经验，他说：“看来，只有唱首山歌，把他们的山歌引出来。”他不会唱黎族山歌，但即兴唱了一首中和民歌：

河水流来沙盖沙，

拨开水面种芝麻。

哥种芝麻妹种豆，

芝麻结子豆开花。

歌声飘落在河水上，河对岸便飞来了女人的歌声，婉转悠扬，像夜莺在啼唱，动听极了，可惜我们都听不懂。紧接着，这边的河岸也飞起歌声，是男声在唱，粗犷热烈，像洪水过河滩。

这一夜山歌在河两岸飞来飞去，我们听得如醉如痴，月落星稀了，才恋恋不舍离开了石滩河。（《海南日报》B14版 2020.8.10 星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