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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鸣丨衣米一随笔
作者:衣米一     发布日期:2019-10-25    来源:红树林文学频道
 


把鱼放在一盆陌生的水里,它们游得飞快,不知道是惊慌还是兴奋。

“老鼠从未屈服,它们还要反击。它们在下水道里自己组成地下组织。它们不会赢,但它们也不会输。” 库切在《动物的生命》这本书里这样说。

一个农夫的马跑丢了,那农夫走进牧场,把一些青草放进嘴里嚼,他反复地嚼着,思考着“现在假如我是一匹马,我会去哪儿呢?”这仍然是库切写在《动物的生命》里面的情节。

与植物和人类以外的动物比,少数人表现出惊人的智慧,多数人表现出惊人的愚蠢和小聪明。

风景这边独好,也许只有马知道。


邻居家那几只常常跑过来调皮捣蛋的小猫,这几天不见了,不知是被送人还是有了其他变故。

拉窗帘时,一只壁虎从窗帘的上方“啪”地一声落到了窗帘的下方。只见它爪子紧抓窗帘布,有透明保护膜的小眼睛贼亮贼亮的,看样子它是吓坏了。看样子,我是用力太猛了。

刚上海南岛时,非常讨厌这种爬行动物,墙壁、空调都成了它的地盘,还叫,还留下黑色粪便,长得也不喜人。因为讨厌而去了解它,看了一些关于蜥蜴的知识, 知道它吃蚊、蝇、蛾等小昆虫,对人类有益。 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就接受了岛上壁虎多的事实。

常常观察它们,十年了,从没有看见它们之间打架斗殴,各在各习惯呆的那一方寸之地活动,有一次出门几天,家中无人,一只常在餐桌附近活动的壁虎竟然死了,干枯的身体在地板上像一片落叶,我判断它一定是饿死的。而在窗户附近的壁虎永远富足,总能通过纱窗的小孔抓到小虫子之类。

这只饿死的壁虎并不去夺食。你可以说它是愚钝,也可以说它是做壁虎也有做壁虎的原则性。


因为它们,曾经写过一首诗《南方的房子》,其中的一节是这样的:每天,当一切都安睡了 / 南方的房子和她的蜥蜴 / 还醒着 / 他们打量着//温暖潮湿的南方 / 他们,从不打算搬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

《南方的房子》是我自己也非常喜欢的一首诗。驻岛十几年,在滨海城市,并没有看到这里的房子与家乡湖北的房子有多大的区别。在中国,一个城市往往就是所有城市。

是植物们,和动物们,它们对生存区域的严格性,让我们感知出此地非彼地的差异性,我们用文字和语言去指认,它们用身体和行为去确认。



米白色手包里,一本刚收到的新小说,一张喜欢的旧照片,一张小额但散发着温暖的汇款单。钱包,钥匙,手机。这就是这个时候的全部了。

一个花瓷壶,在暗处看还很光鲜,挪到亮处看已落满灰尘。 

不管你多大,在哪里。我都祝福你。


只要一听降央卓玛的歌“鸿雁”,立刻就会想到莫迪里阿尼,想起他短命的肉体,长命的艺术。一首中国的歌曲,与一个意大利的艺术家之间,有着什么隐秘的关联呢?

“对我而言,我认为真正的美丽,是可以通过时间考验的东西。时间,有着压迫,不赦免任何人的腐蚀力量,以及将所有事物归还土地的意志。能够耐受这些而留存下来的形与色,才是真正的美丽。”这是杉本博司定义的美。

看了一些荒木经惟镜头下的女人,有意味的是少女大多表情紧张,一副遭侵犯时的防范样子。而中年女性则自在得多,一种经反复侵犯后习惯了的自在。


早晨在阳台上欢叫个不停的鸟,下午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是不是前面树上的那些,或者是对面屋顶的那些。

尽力往更宽阔更远的地方看。就会看到有两只鸟从左边的树飞到了右边的树,又有几只一直在飞,并不停下来。又有几只先是落在枯干的凤凰木顶上,又落在旁边的电线杆上,却又飞起来。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地变换着位置。

听到的总比看到的更多。鸟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一部分声音应该是来自于天上。



连续几天,沉迷于追看一部英国剧集。追看剧中人的生活和遥不可及的1914年和1918年。替他们爱恨情仇,生老病死,替他们参战。替他们在前方流血,在后方养伤,学习养猪和种玫瑰。

老伯爵夫人,伯爵,伯爵夫人,管家,厨娘,男仆,女仆......听着这些古典贵气的称谓。你一定猜出来了,这剧就是《唐顿庄园》。


老伯爵夫人在剧中妙语连珠。

她说:事实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

她说: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但我觉得人长颗心,不仅仅是为身体供血的。我不怎么提到人心的问题,因为说了也没什么帮助,但我非常了解心碎的痛苦。

她说:我是个女人,玛莉,完全可以自相矛盾。

光阴的故事说到底就是催人老的故事。老伯爵夫人她很美,她很老。

电影《暴雨将至》中,神父马可说:我希望发一个沉默的誓言,像你一样。但是神圣而优美的事物值得用语言来称赞。

这是一部关于仇恨和爱情的电影,也关乎时间和死亡。

在一个特殊的人离世的特殊日子里,我写了如下几句话:


他的爱饱含悲伤

总有人在狂欢,总有人在受难

总有极少的人在替众多的人受难

你有热兵器和冷兵器

他有肉体和灵魂


看电影《圣雄甘地》时,几度泪流满面。虽然自己不是印度人,也不是甘地的同代人,却也十分需要这位圣者的话来鼓舞自己:“当我绝望的时候,我会想起,在历史上,只有真理和爱能获胜。好好想想,永远是这样。”




拿着钥匙找钥匙。在进站口等待从出站口下车的人。三天前去买过东西的店子,三天后就找不到它的方向了。


一壶油被打翻了,搞得厨房又湿又滑。雨一天也没停。只得奋力倒洗洁精和水冲洗,这样反复进行了三次,才一致认为不会有摔跤的危险了。诸如此类,罄竹难书。


鸡蛋与红薯是不能放在一起同时煮的。当你认为可以关火的时候,红薯还没有熟透,而鸡蛋早就老了。


美好的事物只会出现在最合适的时刻。比如煮得恰到好处的鸡蛋,比如煮得恰到好处的红薯。


儒勒·凡尔纳的《地心游记》真让人喜欢,但我并不相信真的有地心人,真的存在一个生动的地心世界。我更相信那深深深处只有超高热的岩浆,愤怒的岩浆。对外星人的存在倒是一点点都不怀疑。宇宙的星球数也数不清,凭什么就地球有生命?那么宇宙有没有边界呢,这实在是太深奥了。


喜欢在时不时有落叶飘下来的街巷走路。想这些没边没际无着无落的问题。



你的手停在我的脖子上,你的手可以放在那里,还可以任意放在我身体其它的位置。在彼此交出爱情后,你获得了这个权利。


我们经常提到天使,我们没有见过天使。我们常常说到魔鬼,我们也没有见过魔鬼。现在他们都来了,站成最亲密的样子。


这正是我们终生追求的,彼此靠近,取消阶级,取消距离。


乔琪·欧姬芙画的是花,别人说她画的是女人。她画的是花蕊,别人说她画的是私处。


在繁华的纽约城,在荒凉的美国西南部。德州,新墨西哥州。她画花的中心,那中心的中心,因为太美,而轻轻一碰,就开始颤动。




如果为我画像,就请将我画成一个深度怀疑症患者。在这个地方,我怀疑一切眼中物。它们要么有病菌,要么有病毒。我怀疑所有消毒剂的真伪,却不得不依赖消毒剂。


冬天到了。这是最冷的冬天,我想那些鸟已经走在了求生和赴死的路上。我看见地上有一些鸟,树上有一些鸟,天上也有一些鸟。


而天地间,到处是白光,白雾,白气。猎人忙碌着,他们准备好了杀生的武器。每一只鸟,也准备好了温柔的身体。


(作品经作者授权)

衣米一

著名诗人丨特约

衣米一,湖北人。现居海南。曾获第二届中国独立诗歌奖,首届“诗探索•中国诗歌发现奖”优秀奖。诗歌作品发表于《诗刊》《十月》《汉诗》《星星》《青春》等文学期刊,著有诗集《无处安放》《衣米一诗歌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