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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热说丨​单正平
作者:​单正平     发布日期:2019-10-12    来源:海口网红树林文学频道
 

以地球视野看,海南怎么说也不过弹丸之地。这个弹丸之地任何自以为独特神奇的东西,在全球视野中可能都没啥了不起。真正属于海南独特的东西,其实少之又少。但若把海南看做一个完整自足的世界,则千姿百态的多样性也确实令人称奇。比如各地的粉,在外来人看都差不多,但本地人会告诉你,抱罗粉和万宁粉汤,有天壤之别,灵山镇腌粉和博爱路腌粉,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即使标准的海南粉,琼菜王和琼菜坊做的就太不一样了!又比如猪脚饭,这美食到处都有,但定安翰林镇猪脚和海口水巷口猪脚能是一个味道吗?切!

热也一样。本岛各地的热情热像大有不同。

东方、乐东沿海少水荒漠地带的热,我称之为燥热:那里各种浓厚的甜味叫你上火。东方乐东何以甜?芒果菠萝之外,女人风情万种,男人性情火爆,才是叫人上火的根本!东方乐东人其实很像湖南人。现在你该明白,为什么要把湖南卫视叫芒果台。

南下到三亚,真正的热带了。放眼望去,碧海蓝天,寡云少雨,一切都亮闪闪。三亚的热具有强烈的视觉性,该称之为亮热。明亮的阳光不但灼伤你的皮肤,还要直抵灵魂深处,阳光下一切善恶美丑都无所遁形。亮热把三亚塑造成一个透明的城市,稍微有点事就闹得满城风雨全国风雨乃至全球风雨。这透明很好,最符合改革开放拥抱世界的真精神,世界了解三亚一定是立体的全面的阴阳美丑并存的,因而也是最真实的。感谢阳光。从审美来看,三亚的透明就像泳装世界小姐一样,美固然美,少了点含蓄。

从三亚到保亭七仙岭,可享受另一种热,闷热。保亭提出的口号是做三亚的后花园。这个后花园有海南最好的温泉七仙岭,这个山窝深处的世外桃源,平素难得有风,除了冬季短时间,一年中大多有闷闷的感觉。夏季在此泡温泉,那就是户外桑拿了。如此天然桑拿浴,估计全国没有第二家吧。

海口新埠岛有个新开发楼盘取了好名字,海南之心。其实海南的心在五指山。住宿五指山,早上起来,望窗外连绵起伏的翠绿,想起杜甫的名句:“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我们坐在翠微中干啥?发傻。发傻的人感觉不到热。如果说五指山有热,那也是温热,温热还是热吗?五指山有海南避暑胜地之誉,但迄今去的人不多。原因在我看来,是那里缺乏精神性的东西。偌大一山城,居然没有一座寺庙。南山寺永庆寺玉蟾宫博鳌禅寺,本应建在远离尘嚣的高山之上。

从五指山下来到屯昌一带,山峰远去,水流不来,太阳顶头,大道绵绵。夏天行走在这一带,人会变得迟钝发木,热而迟钝,当称之为钝热。屯昌这个地名的意思是,你屯得住才能昌,可能当年屯军的士兵不安于军旅生涯?而今四方人来,屯城飞速扩展,连绵的新楼盘组成新城区,给人新的刺激,也许从此不再“钝”,屯昌将昌也。

定安海口石山地区,蓝天绿树下有别的地方没有的黑乎乎的火山石,和用火山石砌成的民居。这些黑色石又长满青苔荒草小树野花,生命的冷寂与顽强鲜艳都聚集在一起。在永兴一带骑车走慢道是极好的享受,进入古老石墙分割成的荔枝园,有回到远古洪荒时代的错觉。那里的树木石头乃至累累硕果,都散发一种苍凉古老的郁勃之气。这里的热,似乎来自亿万年前。无以名之,就叫老热吧。

这个老,显然不是东北人常说的那个意思。

到了海口,一进市区水泥丛林,毫无疑问,酷热!但且慢,一到下午暴雨倾盆,海口就由酷而爽了。有爽热这个说法吗?没有就算我的发明。海口的热还有很可恶的一面,它来得突然而且变化多端,而且好走极端。三月有可能出现将近四十度的极端天气,让三亚的热彻底甘拜下风。也可能在五月凉爽得让五指山嫉妒。这种变化多端,根本无从掌握。一言以蔽之,乱热!海口如果有混乱的一面,乱热的气候不能辞其咎。酷,爽,乱,海口热带风情之三味也。

还没有完。到东郊看椰子树,体会椰风海韵,感受到文昌的热就是一种不温不火的文热。海边热,树下凉。田里热,屋里凉。做工热,读书凉。现在生意热,文化凉?凉热之间,有文昌鸡。文昌鸡不就是文火煮出来的吗?文火最能锻炼真将军。文昌孔庙墙壁上满是将军照片而较少文人学士,好像在说明,先文盛而后武昌。武昌后繁荣啥呢?工商业?不须问,且前行。

从文昌南下到琼海,此地风大雨多,田园葱郁,民风淳厚。琼海的热就是一种润风吹来的熏热,有淡淡的香气氤氲弥漫,不信你到万泉河边闻闻!这股香气向南吹到万宁,变成一种槟榔胡椒小米椒散发的辣热!万宁人的火爆,即由此而来。

你以为我忘了儋州临高?没有,儋州的热是一种骚热,这种骚不是秀性感那个意义上的骚,是文人骚客的骚。儋州空气里弥漫的调声,儋州家家户户大门上的对联,告诉我们这个地方甚至比文昌还热爱文化,还更有风情。虽然近现代以来儋州似乎没有涌现更多才俊之士,但儋州有苏东坡就足以傲视海南。说到底,文化不就是个吃老本的事么?

总而言之,海南是一个很热的地方。也许有人要问,说了半天,多数地方都不凉快啊,夏天难熬啊。除了五指山,就没有凉快地方了?

请古人回答您吧:心静自然凉。

海南其实很凉快,只要你静下心来。

2013/6/7

​单正平

著名作家、学者丨特约

单正平,1956年生,南开大学博士,海南师范大学教授。出版专著译注文集随笔共11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