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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生活
作者:红土     发布日期:2019-11-29    来源:红树林文学频道
 



她说她住在一条路的尽头时,我用笔在书页上画了一条长长的线。这个线是下意识画出来的,而我真的就把它当成了一条路。很长很长的一条路,孤独又寂寥。但她很快又说,这条路要经过一个小镇,有热闹的活动,有人行道,有天黑之后亮起的街灯。但我眼前还是那条黑色0.5笔芯拖出来的那条线。那个黑色的长长的路。


我跟着她顺着这条路到了小镇尽头的桥,经过那个桥洞时,我停了停,看了一眼桥洞下匆匆而过的河水。我有一些害怕,立在那里,感觉头眩晕了一小会。我恐高,站在高处看任何东西我都害怕。我想象着自己会从那里滑下去,身体缩成一团,两只手攥得紧紧的,想抓住什么东西。我确实经过这样的桥,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但我不知道去桥的那一边干什么,似乎所有的恐惧都在那个桥洞。

山谷是黑色的,似乎时间总停在一个黑黢黢的傍晚——这是我想到的。她说,山谷拐向西边的路就是她走的路。而戴安的家住在往北的那条路上,住在那些门前有人行道的房子中的一座。


她说到戴安的时候,我以为她们会有很长时间的交往,甚至一辈子。但时间是短的。根据她说的时间来推断的话,大概一年也不到。戴安是特殊的,对于她似乎又是重要的。有些人就是这样,虽然共同经历的时间很短,却留着深深的痕迹。

我也很快记住了戴安。虽然她没有告诉我她长得什么样,但是我知道她很瘦,眼睛深如黑潭。她在跳苏格兰高地舞的时候,一定有着跟别人不一样的想法。虽然这只是一种体能舞,舞姿也许并不是那么迷人。

她说,她的妈妈很快便阻止了她企图和戴安学跳苏格兰高地舞的想法。她知道戴安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也知道她的妈妈死了,得了一种只有妓女才得的病。在这一点上,她和牧师都认为戴安的妈妈是死有余辜。


在上学路上认识的另一个人是威特伊·斯特里茨,一个只有一条胳膊的老兵。他的房子在一个小山丘上。他的太太也极少出来。威特伊似乎是快乐的。她说,他总拿她上学时间长这件事跟她开玩笑。看得出,她喜欢路边认识的这些人,相互并不熟悉,却很友好。她很快乐。

在戴安奶奶和威特伊眼里,她能一直上学是幸运的。甚至她自己也认为自己能读完十三年级是幸运的。很多人,包括戴安,都会在中途离开去工作或结婚。戴安是去了多伦多一家餐馆找了一份工作。


我在她的叙述里大体知道,她的家庭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是不顺畅的。她的母亲是一个不甘平凡的人,总有一些异样的想法。她会想着去打高尔夫球;会在午睡起床后穿一条不同的裙子,哪怕只是在水池边洗一下衣服。这些是在她的爸爸和家人看来都是不合时宜的,不符合她的身份。或者不像打算待在农场的样子。她在设法离开荒凉的加拿大地盾上的农场时,或许她并没有想着自己要做一个老师,她是想着要过更好的生活。所以,他们倾其所有买下了镇子尽头那十二英亩土地,并修建了牧场。牧场一直伸向河边,他们在上面种了十二棵榆树。如果当时养水貂成功的话,他们应该可以过上不错的生活。

在我看来,去除经济这一个层面,能有一个牧场应该是件美好的事情。人生的富足除了要穿衣吃饭,还有,就是要有一个精神的牧场。我想,她的妈妈或多或少是有这个念头的。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了阅读。至少她在那个时候提到了阅读。她说,她对牧场宰杀动物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可以轻易地忽视这一切,为自己营造一个净化后的场景。净化后的场景是什么呢?我想,那应该是另一个自我的世界。是阅读带给人的愉悦情绪。就像她说:“绿山墙的安妮一定也是这么做的。”


她喜欢孤独。

她说,她喜欢清理饮水罐这样的工作是因为她喜欢频繁造访的孤独。她说的这个孤独是可以看得见的,像水罐里清澈的水。

相对于妈妈,她的爸爸要安份一些,或者说要知足一些。他不认为镇上的人或其他任何人比他过得好。尽管这样,他还是想通过努力改变一下生活状态。他不满足于去接管父母的农场,和她的妈妈在牧场养殖水貂,也做过毛皮生意,虽然做得不是时候。

在最后生意枯竭牧场面临消亡之际,她的妈妈得了早期帕金森病。但这一切并没有使生活变得慌乱:妈妈偶尔会做些家务,爸爸去了一家铸造厂,而她则在家指挥着弟弟妹妹做饭洗碗。每个人都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每个人都很平静。仿佛这一切他们都知道,或本来就是这样。


那个时候,她一边指挥着弟妹干活,一边把脚放进烤炉开始阅读。她认为这段时间是宝贵的,所以她从不在这个时候做家庭作业,她只在考试前全力以赴地学习。当阅读成为习惯,或一种生活的时候,生活又是什么呢?这让我想起一个人在黑夜里的奔跑,披星戴月而乐此不疲。

奈特菲尔德太太一直像一个谜,很多年以后这个谜也没有解开。

奈特菲尔德太太是个疯子,随身会带着一把斧子。她用这把斧子曾经追赶过一个送货的小伙子。这让妈妈在很多年以后说起奈特菲尔德太太时,还心怀恐惧。

很多年以后,关于奈特菲尔德太太的故事似乎才有了一些眉目。

她在温哥华收到了家乡小镇的周报,上面有篇奈特菲尔德的女人写的一首诗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首关于在家乡度过童年的一首诗。根据诗里描述的地理特征与房屋特征,她大体知道她们曾经住过同一间房子。那就是梅特兰河边,一处写在诗里的美好之地。由此,奈特菲尔德太太“查看过所有门窗之后,她离开了。”就变得合情合理,她或许是在寻找她的女儿,或许是在查看自己的房子。有了这个结论之后,之前所有的恐惧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到了这里,似乎有了美好的结局。生活中的艰难与美好,都已平静地流过。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红土

诗人丨特约

红土,写诗,摄影,旅行。

有个人诗集《花冠》。现居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