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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深处的家园
作者:范晓波    发布日期:2021-10-08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每次去靖安都能看见这样的景象,云朵像白围巾一样飘展在远处的山峰下。如果是晴天,这画面会像电脑屏保一样保持很久,云层的位移肉眼很难察觉。赶上下雨,云的厚度、宽度、色泽、高度、速度都会不断变化,翠绿的山峰时隐时现,时浓时淡,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人手执巨笔在空中泼墨作画。

靖安是云彩的故乡。

南昌进入三伏天后,我常像迁徙的动物一样去靖安消暑。车子一下昌铜高速,气温就开始下降,过了县城往山区开,每一条水泥路、柏油路两侧都有白杨、香樟等绿化树簇拥,头顶还有云朵蔽日。越接近九岭山,气温越低,扑面而来的风是凉的。

洪屏抽水蓄能电站坝内的水库像是高山湖泊,也像是镶嵌在峡谷里的巨型翡翠。每次开车路过,几乎都能遇上一阵太阳雨。我把车停在雨阵中,听硕大的雨滴清脆地敲打车的顶棚和挡风玻璃。灰白的水泥路上、碧绿的水面上雨雾翻卷,远处的群峰之上却仍是艳阳高照。阵雨洗刷之后的天空,清凉通透,连最远的山脊上每株松树不同的身姿都看得一清二楚。成群的燕子不知从哪里飞来,歼击机一样高低穿梭,捕捉雨后出来透气的飞虫。

每到夏季的假日,三爪仑的漂流生意就火起来。那里的溪流落差不大,像抒情的乐曲一咏三叹,迂回而清浅,万一落水,也不会特别慌乱,年轻人喜欢端着竹筒做的水枪互射。玩过漂流,在附近找个农家院,点几个地道的农家土菜坐在树荫下吃,日暮而归,或者,找个度假山庄住下,继续品咂山里的夜色和新鲜空气。

老年人更爱去一个名叫中源的小镇疗养旅居,一住就是两三个月,等秋凉了再离开。小镇在九岭尖下,居民以客家人为主,傍山的村落还保留着一些“干打垒”建筑方式的二层老民居,墙壁以竹子做筋骨,泥黄色或白色,坚实而美观。公路边大多是带院落的独栋别墅和小洋楼。大多被改造成了民宿,院里种着青椒、茄子、豆角等蔬菜,阳台上晒着雪白的床单。穿村而过的公路来往车辆并不算多,稻田边修了一条游步道。夏季,老人们结伴住在一起,打牌、散步,到菜园浇水摘菜。因为每年都来,不少老人都和房东建立了感情,俨然把这里当做第二故乡。

我喜欢去三爪仑森林公园旁的一个度假山庄过夜,去山庄的小路后十公里是傍着山涧蜿蜒前行的,不时有野鸡惊飞,运气好还能看见白鹇和白颈脖长尾雉。山庄在密林深处,房子的外墙、台阶、窗台上都印着斑驳的青苔,停车场的水泥裂缝里倔强地生长出一年蓬。夜深时,无边的丛林里只有几栋小楼有灯光,人住在其中,像是坐夜航船在海上漂。在这里,蝉、蟋蟀、螽斯、纺织娘等小生命似乎也懂得自己的主场优势,嗓门比城里的同类大几倍,胆子也大。甲壳虫看见灯光就乒乒乓乓地往金属纱窗上冲撞。早晨起来,窗台和石阶上到处是昏迷的各类昆虫。

我去靖安,最喜欢没有目标地漫游。

探寻靖安内涵的路径有两种。一是跟着山路走,走完大路走小路,路越小惊喜越多。二是跟着河走,潦河和它众多的支流有个共同点:水秀、滩阔,两岸树冠浓密,滩上奇石众多。许多造型独特的石头被人捡走摆到客厅和书房,有的还卖出了几万元甚至几十万元的高价。

我常在周末开车去潦河游泳,无论从哪个河段下水,都能透过泳镜看清水底的藻类和鱼。潦河里食物充足,鱼游得很从容,但不管是鲫鱼还是吸鳅,都机敏得惊人,就算是游入你的掌心,巴掌合拢得再快,它们也能闪电一样消失。

更多的时间,我会找一座限行机动车的老桥歇息发呆,听水波撒着欢从桥下路过。从下午到夜幕降临,河面上的光影一点点变幻,每一分钟都能拍到不同的风景。

有时,我不拍照也不看景,席地而坐,与桥面上啄食草籽的斑鸠或八哥对视,用鼻孔收集山林与水流混合调制的醉人的腥甜气息,我莫名觉得那就是负氧离子的味道。

潦河上有不少这样的老桥,桥面空阔,老半天才有一辆载着山货的摩托车经过,很适合一个人安静地散步,思考人生。有一座水泥桥的桥头竖着一个小牌子——“刘德华主演的电影《失孤》取景地”。

靖安的好去处众多,但客观地说,没有哪处景致会给人特别惊艳之感。但这正是我最喜欢它的地方,因为没有成为网红地,它的安宁和质朴也得以保存。

靖安的美是均衡的,不会把所有的魅力集中在某一山某一村某一河,它的美也是家常的,温和的。你无论去哪个乡哪个村,都有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愿意停下来休憩或小住。这正是我们所说的家园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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