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后的玫瑰  

有人在倾听，有人看见了秘密的坂坡

和草舍。三四碗清酒，以及

越来越纤细的病雪……

在路上，秋天的行色向东吹着

越来越纤细的人垂堂而坐

袖中笼着病雪。

红缨子和穗子，也就是秋天

不是寂寞的挽歌，挽不住柔情低挂的河水。

一生平安的姊妹，抄水的雨燕

在秘密的坂坡上三越三落

她们披拂的爱情，点滴的姿容

如此轻易地滑过清晨。

最后的玫瑰，后花园里日渐消瘦的佳客

在秋风中变冷。

秋风呵秋风，长空在长空下歌唱

草民在草舍外饮酒。他问：“最后的玫瑰

全人类的好女子，是否已憔悴太久？”

1990.11

2   白云静止  

风停在破落的庭院

中断的书籍，朝代停在世纪的末页

脉络席卷苍叶，声音全部停在水中

我停在空中，寂静的形容寂静如初

安谧如初，手臂停在肩上

手杖停在地上，浪花瓣瓣

停在临海的家乡，时间之手必是向阳之手

停在时间之外，安谧之外

智慧停在我的心中

忧郁的品格，忧郁的梅花

生成光辉的一面，多芒的一面，三弄梅花

梅花停在我的品格之中

构成风景的我，和风景相亲相依

母亲停在很远的远处，视线穿透风景

寂寞的陈设闪烁着光阴

寂寞的面庞依稀仿佛，停在梦中

和晨曦中四处弥散的阳光一致

白云静止，深秋的落木似雨

暗淡的书房，暗淡的千秋诗卷

停在我们哀伤的目光背后

写诗的我依然潸然

目光漂泊而又游移，停在诗中

1988

3  像玫瑰一样生活  

月光的单衣，月光被你踩碎的

声音，正如你细腻的手琢

带着水果香味

在那山顶，是怎样地和我在说?

而流星的手扶着夜空

就像你的睡眠，生起茸茸炉火

在眼里，我看见了你剔透的梦境

我也看见，秋天的泪水将会挂满我的山坡

泪水在空气中，是你的呼吸

煽动翅膀，甚至比泪水更脆弱

你的声音，离我的这首诗如此的近呵

你的声音能否来我的诗里小坐？

我的提琴比月光安静

比玫瑰更接近美，接近你的生活

月光闪动着你的发夹，明媚，别致

别住了我醉意环伺的小小的国

1999年3月

4  一生用尽  

亲爱的，到了今天

我一生的语言都已用尽

我一生的力气都已耗尽

许多年过去，阳光明媚

睡在树上的轻风被鸟衔走

像你有时孩子般的哭泣

美得无法描述

美得震撼世俗

让我心痛，以至于手足无措

许多年过去了

你从一个傻傻的小女孩直到某一天

你像一扇细密的门

轻手轻脚地把我关在

你的成熟的气息里

我都是那么驯顺

把男子汉的面罩

全部扯掉，任朋友们耻笑

也满不在乎

又无赖，又幸福

这是多美的时光

我们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在透明的空气中奔跑

我听你唱歌，全神贯注

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听你唱歌

那是多么忧伤的歌

那天是我的生日，你看着我

喝完了所有的酒

我记得那天

你用你柔弱的肩膀搀扶我回家

你说回家吧

让我们这就回家

今夜，我也在喝酒

昏暗的灯光下，门窗紧闭

你知道，我的世界除了你没有别的

我的肩膀除了你没有别的

今夜，我就这样守着自己

今夜，爱情是唯一的、最后的声音

一旦黑暗来临

亲爱的，我又想到了你

多少个夜晚我们彼此相拥

有你在，我不再为死亡而忧郁

有你在，亲爱的

黑夜不值得惧怕

黑夜变得熠熠发光

有时候，我是虚弱的

我只会静静地用沉默抵挡一阵

对着黑暗我已无法再说什么

就像这四面楚歌的墙壁

不得不承受我多余的生活

许多年过去了，亲爱的

我们的日子交叉在一起

难舍难分。这是生命相随的青春

这是无法摧毁的宿命

就在未来，就在某一个随意的时刻

我会突然沉默

低头窥见你弥留在心中的阴影

到了今天，亲爱的

面对着墙壁我在给你读诗

读着读着，很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不管你是否听见

不管你要不要听

亲爱的，现在你看

我的眼中早已充满了泪水

1996.7

（本组诗歌经作者授权发布，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