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 莫非
我愿意为野草匍匐在地
我愿意为野草匍匐在地，如今就像一丛芦苇
收割大部分秋天。没有念想的石头在屋顶
隆隆作响。从黎明起身赶着细微冷清的光
榆树叶和枣树叶变得明澈。我找僻静的地方
因为那里马唐兴旺，也愿意扎根在废墟中
废墟再不会倒塌，有人死一回还要追加一回
而野草只在冬天播种，主要靠风吹因为风
比大地更辽阔，飞蓬和粟的秸秆不是一件事
玉和木瓜同时可以知道。甚至猜到了谜底
就因为是我猜错了。桌子在桌子上不会更高
杂技团的锣鼓声如此紧凑，仿佛节气来临
泥土开花尘埃不会：尘埃远不是泥土的后裔
2019年1月30日
立春
粉色如云的花朵，雨水淋漓的枝条
鸟一样扑棱的春夜，从山外打开
千山之门径。赤脚的孩子飞过沟壑
赤脚的泥土传来震动。早的樱桃
晚的杏子，正好是漆黑树上的鹊巢
寂静是一个人发呆过后，看见你
时间抽出的根芽，给时间抛到后面
像滴一声答。孤单的人啊孤单的
万物细小而浩荡。星辰野蜂闪烁
无有着落的人有了着落。仿佛石头
落在摇晃的石头上不再摇晃。仿佛
雨的花瓣，流水而去却不见流水
2019年2月3日
摄影 莫非
红薯
我给红薯浇水。红薯的新芽也是红的
而且这里根本用不上。一个词儿浸泡着
红薯长出了新芽。大海提到岸上的食粮
喂养着云雾的河山。牵牛花打开天空
帆船和绳索捆绑航行。我给红薯浇水
从明朝发生一直到今天早上，秧蔓继续
在盘子里无所顾忌。从大地的更深处
唯有天意带来的根苗，才可以千秋万代
我给红薯浇水。太阳在不配照耀的地方
照看天下的孤儿。风还在水草中运行
然后悄然死去。淀粉和糖是最好的结果
在埋藏中，一根藤就拉扯了整个人类
2019年2月7日
新月
在山顶西边还偏南一点儿。你那里
正好是西面的楼上。絮絮叨叨的云朵
从窗外缓缓滑过。一些地方下着雨
一些地方下雪很久了。时候的确不同
万物数着星星。恐怕星星不知道究竟
那么多黑夜里那么多人，做一件事
仙女们在街上现身。雨和雪在一起
谋求世界的各种颜料。木兰花开树上
木兰树下都是枯草。寂静刀锋闪烁
时光暗淡的一面，刻画着无常和欢喜
本来一只不穿的袜子，在早上脱落
编织的技艺不能传授就不算什么技艺
2019年2月9日
摄影 莫非
窗外的雪
这一场去年冬天的雪，落在立春之后
白塔寺的白塔并不清楚。白塔寺的胡同
因为雪而拥挤。你在那里来回走来回
枣树不是一棵开始摇晃。鲁迅家的野草
隔着三味书屋。绍兴和北平也在一起
发芽的全都是危险的，不管是种子还是
废墟上的朽木。你听见雪的声音飘忽
喜鹊的声音仿佛薄冰的裂纹，那么清澈
腊梅开到正月里。窗外则是另外的树木
任人涂抹像孩子们的玩耍，并不新鲜
葫芦和糖葫芦都忘了。何首乌和木莲
缠绕着，一场雪的铺垫给记忆喊了出来
2019年2月12日 雪中
春分
天平的两边都悬着。黑夜一样白昼一样
唯有春色更轻。这世界无多什么无少什么
隔年的树叶又绿了。雨水种在水里长蒹葭
石头种在山上长芄兰。垄沟里的马蹄铁
有的发力有得生锈，依旧是从前的马蹄铁
桃花打碎了花瓶，好像桃花落下的瓷片
活色生香依旧。似乎杏花除了墙里墙外
就没有别的去处。好在一千零一片叶子里
茶是最终的美，尽管被蹂躏被煎熬被泼掉
在尝过所有的味道之后，时间之快之慢
人间还没有尝够。唯有造物主不会偏向
乞丐和皇帝。在万物上甘苦一样悲欣一样
2019年3月20日
摄影 莫非
梨花一样白
梨花一样白，就没梨花像梨花一样
梨花一样的三月，是什么也不像
我喜欢是。喜欢是的时候是最美的
喜欢是和不是在一起。尽管很难
木瓜和海棠在一起。看上去那么笨
我也很喜欢。杏花下雨梨花下雪
如此剧烈如此平淡。聪明的说明书
根本帮不上什么。天气不要说明
好天气归于风。不好的脾气归我
春草池塘在一起，因为池塘生春草
我喜欢池塘，时间不会白白跑掉
而梨花流水下山，是不是你都说了
2019年3月31日
樱桃
白白开了一树的花。不管樱桃做什么
不管风向哪一边说什么。一树的花
白白开了。这个世界还是一片荒野
月光如王维眼中的青苔。在高处
重回枝桠的落叶依旧新鲜。种子漆黑
石头干脆击打石头。没有一个人
跟万物招呼一下。探出词语的洞穴
仿佛春天毫无启示。节令和蔬菜
根本没有合同。仅仅按照播种的顺序
豆子发芽毁了前世今生。就像樱桃
开花一样干净。不管结果是什么
你都看见，该下雨的时候下了一次雪
2019年4月6日
摄影 莫非
柳树上的箩筐
一直挂在柳树上。垂下来的枝梢摆动
箩筐里的秋天。下雨好像不是此刻
柳树的嫩芽和野菜同时。花絮飞来
燕子飞到花絮中，几乎可以说答对了
几乎一个人望着箩筐，不知道究竟
究竟是另外一个人，写诗写到箩筐里
落叶和傍晚平行。湖水并不执行历法
节气和气节无法对照。箩筐在高处
种子在柳树上发芽，否则树干光滑
箩筐里啥也没有。播种和扦插都一样
仅仅是柳条的编织。万物不断生长
最初是花絮，后来才是不透风的箩筐
2019年4月16日
谷雨
山在山顶上才歇息。一小块石头发芽
然后一小块土豆开花。雨水从山顶下来
一小块石头写成一大块。春天的台阶
没有春天走过。好像荠菜易老芍药治病
孩子们醒着，从樱桃飞到樱桃树上
拖地的米口袋是蓝色的。黄耆在最后
万物的寂静是白色的。只有豆子满了
听风声日夜消磨。只有无边无际的时间
针线包里空空如也。萝藦叫芄兰回来
木瓜叫海棠照看西府。那些不答应的人
被自己的天气灼伤。仿佛一大块石头
丢在脚下，风吹没有草动没有谷雨没有
2019年4月19日
（本组图文经作者授权发布，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