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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善的“乔老爷”
作者:初小玲    发布日期:2022-06-27    来源:北京日报
 

33年前,在《乔羽歌词作品演唱会》的媒体见面会上,我首次见到乔羽,他时年62岁,坐在台上,笑眯的眼睛不大,却神安气定。

1989年第一次采访他,是我在《北京日报》理论部工作10年后,刚刚调到文化新闻部的第一次人物专访。做了大量案头工作后,脑子里就有一个问题反复萦绕:为什么每个年代都有他的歌在流传?之后追踪了两天,总算得到半小时的采访允许。

一见到乔老爷其人,他就问:“您贵姓?”“我姓初。”“这个姓少见。”当我坦言是刚调到文化新闻部,对文艺界还不太熟悉时,他笑我“初下河啊?”(《刘三姐》中一句歌词:绒毛鸭子初下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大笑,我很窘。

“为什么每个年代都有您的歌流传?”他慢慢吐了口烟:“我不知道。”我坚持问,他卡壳了。谁承想,接下来从下午3点到晚上9点,居然聊了6个多小时,问我在理论部工作的经历,说他当年是看不起文学艺术的,哲学、政治经济学才是学问,他崇拜龚自珍,喜欢他的“经济文章磨白昼,幽光狂慧复中宵”。从社会热点,聊到30年前文艺界的一些人和事。临结束,他告诉我,你的问题我回家想想。两天后,他来电话回答了我的问题,采访成文,发表在《北京日报》1989年1月29日头版。

之后,我们一起开会、出差、聚会、茶叙,成了忘年交。三十多年的交往中,深以为然的是他的性善,这当中既有人性中与生俱来的善,更有学养和阅历铺垫的大善,包括他的家国情怀和他的风骨,以及他对不同人等的理解和温暖。

乔老爷的作品有着深深的家国情怀,有目共睹。他一生没做过什么大官,但骨子里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始终是他的一种自觉。其所行也让我一次次见识。早在上世纪80年代,他就一直琢磨歌词界的理论建设和队伍建设,叙聊中,他多次问我,你觉得歌词界缺什么?他和著名的剧、词作家塞克、晓星、张士燮、金帆、刘薇、石祥、陈晓光、王晓岭等反复就“繁荣创作,活跃理论”问题进行讨论,从最开始的歌词研究会,一直到中国音乐文学学会正式成立,乔羽任会长。在开幕会上他一语中的:我们的歌词要有时代感,时代感就是人民群众对改革开放的情感,歌词怎样改革开放,是我们的中心议题。他特别指出歌词创作的两大弱点,一是队伍太年轻,理论力量薄弱,有的人虽有朝气但不成熟,有的作者准备不足就匆忙上阵;二是有些歌词创作越来越表面化。如今中国音乐文学学会已是第九届全国代表大会理事会在履职,三十年,乔老爷呕心沥血。

1989年,在和平宾馆举行“中国流行音乐走向世界”会议,当时不同人群对流行音乐还存有看法,身为中国歌剧舞剧院院长的乔老爷,不仅参加会议,还直言不讳:“我先不说中国流行音乐什么时候走向世界,我说一个‘群众关系’问题。流行音乐现在能这样受年轻人欢迎,我说是群众关系好,歌词像大白话,为群众喜闻乐见,那些歌星在台上也比较放松。而有些美声歌唱家,一上台,就拿出一副架势,似乎要拒人千里之外,人家不觉得你可亲,怎么接受你的作品?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小事,这关系到我们今后文艺发展的方向。”

乔老爷的作品传唱得很多,他却深谙“不媚时者方为师”。记得在一次歌词艺术的研讨会上,作为会议主席的他,在闭幕式发言中说了这样一段话:“关于我,有人说我是‘泰斗’‘大师’。我在这里特别说一下,什么是泰斗?泰是泰山,斗是北斗,而我既不是泰山,也不是北斗,更不是大师。我是一个文字劳作者,毕生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有成功,有失败,有苦恼,有快乐,如鱼在水,冷暖自知。我年逾七旬,今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去写……”最后,他提出用“不为积习所蔽,不为时尚所惑”作为自己的警语,并与大家共勉。

几乎一个世纪的人生,社会变革,世态炎凉,乔老爷不仅睿智,还有胆识。十几年前,有人拿5万元邀乔老爷给其行业写首歌词,乔老爷回说,我没感觉,怎么办?最终也没写。

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会长、著名词作家宋小明说,乔老爷很清明,他的创作思路一直是为人民和百姓的,他的歌词,大学问家觉得有韵味,老百姓觉得实在。乔老爷曾是院长,也是学者,更是一个普通人。找他的人遍及全国各地、各行各业,有年轻的作者,还有找他学唱歌的人,他不厌其烦,总是笑吟吟的。与餐厅服务员、卖西瓜和卖豆腐的摊贩,都聊得热乎;同行或朋友聊天,聊古诗词,他也从不长篇大论,给你的都是零金碎玉,让人没有违和感。这时,他会找到艺术家最好的自我感觉,他的为人为文之道即“本色做人,本色做文”。

乔老爷的夫人佟琦是满族,我们都称其“格格”,老爷虽是名人,对格格却唯命是从。乔老爷爱喝酒,记得曾经有一段时间,乔老爷每每去参加聚会,格格都会给我打电话:“小玲,你给我看着点,只许他喝二两!”我应着,却从来完不成任务。中央歌剧院原院长王世光笑我,你写篇乔老爷酗酒,立马完成任务。2006年乔老爷夫妇做客央视《艺术人生》,被主持人提问如何牵手走过50年婚姻,乔老爷说:“忍!”格格说:“忍无可忍!”乔老爷和格格出行,却总是手牵着手。记得2004年乔老爷和格格金婚时,著名剧作家、词作家阎肃送上一首《乔公金婚颂》:“格格和老爷,鱼水总和谐。依偎走世纪,并肩手紧携。冷暖两心动,甘苦一笑接。情掌九世恋,缘定三生约。偶有观花瘾,雷池终未越。家法烈如炉,‘宪兵’眼似铁。畏惧生爱意,温顺出体贴。画眉乐寒暑,谈笑吟风月。今逢金婚喜,良朋共欢悦。未来钻石庆,再聚花烛夜。”其实,这里的水乳交融也好,冷暖自知的脉脉亲情也好,其中包含的相互包容,恰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好,也是生命的清澈。

乔老爷95年生涯,明辨是非,坚持自我。他晚年有过这样一次如是说:你看我表面上好像是很随和,很自在,很悠然,其实,我内心是很苦的……我想说,我是豁达的,可也不是真的就那么豁达的,这世界上没有完全的真,也没有完全的假,我告诉你,这就是人生!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泪目。他从儿时读子曰诗书,到青年参加革命,从大运河走到太行山,再走到华北平原,他的希望和理想,是与他生存的土地、民族以及民众的理想连在一起的,期间他的努力、探索、付出、痛苦、快乐,都融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大潮里了。他谦和宽厚,始终让人觉得这个老爷可敬:性善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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